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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新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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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晏刚及弱冠之年,在盛世洛阳养成世家公子的骄傲之气,早已在洛阳城破之日就被安氏的叛军践踏在地。失去至亲,又兵荒马乱地奔波了几天几夜,虽然面上勉强维持住了男儿的坚强,内心却早已乱成了一团,没着没落。

  看到绿衣,他方生出一些希翼,刚刚是她帮助了他们这些逃难而来的人,他定要亲自谢过,哪知近前一看,竟十分熟悉。

  那年母亲要给他议亲,说的是陆象先的孙女。陆象先在西山书院教授经义,对待他们这些弟子十分严厉,刘晏最不喜听那些老掉牙的道理,每次完不成功课,难免受一顿戒尺惩罚。

  他害怕陆相,又反抗不了父母,就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找陆嫣然,却被她身边的南石八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顿揍倒也没有白挨,他被南石八一身的功夫折服,死缠烂打地要跟着他学功夫,却也跟他们熟识起来。

  后来,陆相被皇帝的一纸敕令调到范阳,却出了那样的事,他很是伤心了一阵,张扬的性格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所收敛。

  劫后余生,看到熟识的人,他几乎要哭出来,却拼命忍了忍,赶忙向前呼道:“陆嫣然……”,只一声,就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他身量虽长,却依然一副少年模样,肩膀仍旧单薄,能带着一批百姓逃到雍丘,实属不易。

  绿衣不忍,把他带到门垛子内侧,稍稍避开些寒气。常安从灶房端来一碗粥,他趁热喝下,才控制住情绪,冻僵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

  “叛军来得又猛又快,封将军根本来不及布防,只能领着我们一退再退,想要避敌锋芒,再图反击,可是他手下那些天武军肯本不听指挥,见着叛军就惊慌不已,丢盔弃甲地四下逃散。等我们退到宣仁门,兵士所剩无几,也无路可退,是石八兄趁乱把我们引到苑西,从残垣断壁处逃了出来。”

  刘晏想起当日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朝廷的十几万天武军竟如此不堪一击,毫无军纪章法,叛军一来,就只顾自己奔命,反而连累了封将军。

  南石八让他往雍丘逃,叛军的目的是长安,东南各城暂时可以自保,也有时间加固城防,布置兵力。

  他逃出来以后,路上遇见不少从慌乱中逃出来的洛阳百姓,便一起结伴往雍丘跑,一路上有掉队的,也有后来的,人越聚越多,大家同病相怜,也不多问,只相互扶持着往前走,至于前路如何,也不甚明了,只不愿坐地等死。

  “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太过伤心,多想想往后的事!”绿衣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在一旁默默地陪着。战争面前,人命总是轻如草芥,能活下来,就得珍惜。

  常安知道,洛阳来的难民都算是绿衣的同乡,就由着她来安排,只帮着她找来李怀忠的两个副将,让他们帮着一些,自己趁夜去了一趟令狐府。

  绿衣说过年放爆竹能吓退魑魅妖魔,他想去看看存放在令狐府仓库的硝钾,顺便找一找那两个做烟花的匠人,试试能不能做出一个超大的爆竹,说不定也能吓退安氏的叛军。

  两位做烟花的匠人是令狐峻从江南请来的,父子两个,祖传的手艺。盛世太平之时,他们非常吃香,总能被那些高门大户请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能得到一笔收入。

  他们原本指望今年从令狐峻手上大赚一笔,回去给儿子娶一房媳妇,谁知刚到没多久,令狐峻就不知所踪,令狐府上连个管事的都没了,大家都各自卷了财帛私逃,把他们两个外来的晾在了一边。

  常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收拾了行囊,准备回乡。前几日听到城门处杀声震天,他们都吓得躲在床底下不敢出声。今日听着城外没了动静,便想着赶紧回家乡。

  常安告诉他们,现在城外到处都在跑兵,如果出去,说不定就被拉了壮丁,送到战场上去,他们便吓得不敢出城了。他又许了他们不少银钱,并在事成之后把他们平安送过淮河,两人才答应下来。

  两位匠人也不知道常安想做什么,只按着吩咐,找来些又长又粗的竹节,按照比例兑好硝钾、木炭和硫,用粗绵纸卷上一些磷粉,碾成线,作为捻儿,一根超长的爆竹就做好了。

  常安不知道这东西成不成,只用丝线把四根爆竹捆作一团,做了一根长长的引线,把四个爆竹的捻儿都拧成了一股。

  年老的匠人看出了一些门道,他心思一动,想着若是做成了这个,他们父子往后可就不愁了。所以自告奋勇,要试试这些爆竹的威力。

  常安不放心,好在令狐府已经空无一人,找一处平坦的地方,把一捆爆竹放在中间,和年轻的匠人一起,远远地看着。

  老匠人拿了火折子,轻松地就点着了引线。他常年试验这些烟火爆竹,并不觉得危险,一边倒着往后退,一边看着那四根捆在一起的爆竹,脸上的兴奋被火光映得有些狰狞。

  那爆竹的引线做的虽长,却也燃的极快,老匠人还没退到长安身边,捻儿就燃尽了,爆竹一时没动静,老匠人也停了下来,想要过去查看。

  然而,不过一瞬,火光四溅,响声震天,常安拉着年轻匠人往后退了好几步,耳朵也被震的嗡嗡作响,等回过神来,眼前一片硝烟,那老匠人竟被炸飞,落在他们面前。人已经没了气息,可是脸上却仍挂着奇异的笑容。

  “成——成了——”年轻的匠人仿佛没看到脚下老匠人的尸体,兴奋地向前查看爆炸过的痕迹,平坦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深坑,就连旁边的角亭也被掀了几块瓦片。

  常安十分愧疚,他虽不清楚硝石的威力,但也知道这东西有危险,若是再多一些小心,老匠人也不至于丧命。

  按着年轻匠人的要求,常安帮着把老匠人的遗体火化,方便带回家乡安葬。又亲自锁好存放硝钾的仓库,才带着年轻匠人离开了令狐府。

  他答应送他们二位回家乡,如今却只有一人能活着回去,他心里十分酸涩不忍,快马加鞭,带着年轻匠人赶到淮河,雇不到船,便花钱租了一条,想要亲自把他送过河。

  年轻匠人却连连推辞,说自己在汝南有一门世亲,父亲曾交代,返程的时候要顺道去拜访一番。常安不好勉强,只好又给了一些银钱,方才和那人分道扬镳,返回雍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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