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红纱栀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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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夫人堆笑道:“这就是世子那位久无音讯,近来才相认的远方表妹吧?小姑娘家家这般牙尖嘴利,可不像咱们汴京城的闺秀。”

夏祈音随帅风旗入京已有半年多,素日喜欢到处跑,学了一口京音便是世居汴京的人都未必能分辨出来。莫夫人这话明显是讽刺夏祈音是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

“说话利索就不像汴京的姑娘,莫夫人是觉着汴京姑娘多哑巴还是多结巴呀?”夏祈音点着小脑袋道,“莫夫人放心,我爹爹是新科进士,不管是不是汴京人,我都是官门千金了。嘴皮子再利索,日后也不会去做冰人和你争饭吃。”

“表姑娘,莫家是开酒楼的,并非——”余寿继续做着任劳任怨的旁白工作。

夏祈音好奇道:“开酒楼,挂红纱栀子灯盖箬赣的那种吗?”

大宋酒楼及青楼没有严格的分界,不像大唐提到某类服务就想到平康坊。在汴京城,略有些规模的酒楼都有女伎陪酒,比如那最大樊楼,每日有数百歌姬卖唱陪酒伴坐。

于是这些酒楼就被分为两类:一种是楼中歌伎只卖唱陪酒伴坐不卖身;另一种是女伎提供客人想要的一切服务。后者不论晴雨天都会在门前悬挂的红纱栀子灯盖上箬赣作为标记。夏祈音说莫夫人是挂红栀子灯酒楼老板娘就是讽刺她是老/鸨。

“你一个小姑娘怎可口出污言秽语?”莫夫人气得发抖。

“可我只见过冰人、挂红纱栀子灯的酒楼老板娘和暴发户家的夫人才会像你这样恨不得把所有首饰都插头上啊?”夏祈音一脸乖巧可爱地望着莫夫人道,“不过是说红纱栀子灯,如何就是污言秽语了?酒楼不都有挂吗?寻常人家婚嫁,还请两个歌伎到府上助兴,如何说不得了?”

纵然将这位莫夫人怼的浑身发抖,夏祈音心下也没什么成就感,反而心中叫苦。这几个老娘们就不会察言观色吗?真担心她一松手,宫九上去一脚一个让她们在荷花池下饺子啊!

“世子这个表妹倒是贴心的很,知道处处维护世子!”王妃开口道,“只余嬷嬷是我派去照顾翠屏的人,世子有什么不满只管对我来,何必为难翠屏。”

“王妃娘娘此言差异,表哥惩治刁奴,乃是维护翠屏妹妹,如何是为难翠屏了?翠屏与表哥乃兄妹,血脉相连的家人。余嬷嬷不过是外人,代表不了小郡主。若不然王妃问问小郡主,表哥可有欺负她?”

小奶黄包没想到还有自己说话的机会,恨不得立即向宫九表忠心,雀声道:“世子哥哥好厉害,余嬷嬷奴大欺主,一脚就把嬷嬷踢飞了!”

奴大欺主一词显然是从夏祈音这里活学活用了。

“翠屏,余嬷嬷是照顾你的嬷嬷!”王妃提醒道。

“可是父王教导翠屏,世子哥哥与翠屏才是一家人啊!余嬷嬷又不是我们家的人,翠屏不喜欢她。”翠屏委屈道,“母妃总是听余嬷嬷的话,都不听翠屏的话。”

“我就说翠屏不笨吧!”夏祈音得意地看了宫九一眼,对小郡主鼓励道,“太平王真知灼见,翠屏真聪明,你父王的话都记住了。”

宫九懒懒道:“到底有老头子一半血脉,没有和她娘一样蠢!”

当面被说蠢的王妃:……

莫夫人见王妃不敢反驳,正要添把火,被宫九冷冷地看了一眼,仿佛置身尸山火海间,竟一下子哑火了。

“明日开始我不想在府上见到姓余的。”宫九看了王妃一眼道。

夏祈音:哇塞~宫小九竟然有霸道总裁范!

王妃仿佛被踩到了痛脚,尖声道:“赵——”

“小九哥哥不是说皇后娘娘赏赐了好多东西吗?我想去看!”夏祈音连忙打断了王妃的话。

王妃脑壳一痛,脸色煞白地看向了宫九,眼中满是惧意。再看周边之人,对于自己的遭遇竟然全无察觉,对宫九又添了几分忌惮。

宫九留意到王妃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了夏祈音一眼。

夏祈音知被他看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忙与小郡主道:“翠屏,我们要去挑礼物,你要一起去吗?”

翠屏并未发现王妃的异常,她方才刚顶撞了王妃,述说了对余嬷嬷的不喜,怕王妃与她翻旧账,又见宫九难得和颜悦色,当下点了点头,跟上了宫九和夏祈音。

夏祈音对王妃挥了挥手,一手拉着宫九,一手牵着小郡主道:“王妃娘娘接待贵客要紧,我们小孩子玩就好了!”

王妃扶着丫鬟的手,想要叫住女儿,脑壳却是一阵阵的痛,根本无法分心,只得眼睁睁看着小郡主被夏祈音拐走。

“以你如今的功力,也敢用摄魂音,亏得她不会武功,这里又没有其他高手。若不然反噬了,有你好受。”宫九嗤笑道。

“哎!”夏祈音双肩都塌了些许,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宫九。

夏祈音是猜到宫九与王妃这对便宜母子不太和睦,但没想到宫九随口一句话会让王妃这么大反应。为了避免明日满汴京传太平王世子掐死继母这样的新闻,夏祈音不得不出了下策,以音攻之术,让王妃暂时失去语言能力。

音攻之术颇为玄妙,但有个极大的缺陷,就是遇到内力远胜于自己的人施展的话,容易反噬。

夏祈音的坏心情一惯不会持续太久,不过片刻便又满血复活了,凑到宫九身边道:“阿娘教过你清音吗?算了,不该问这个问题。你那么聪明,学武功看一遍就会了,阿娘不可能不让你学。”

古龙大大都说了宫九虽然路痴、数痴又呆,但世上就没有他学不好的武功,其擅长的剑道,更是能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媲美。虽然这是被她妈妈教过的大魔王,但没道理她妈妈教了后,反而比不得原来的成就了。

宫九闻言,心下大悦!姨母果然是疼他的,再多的崽崽,也比不得对他的特别!若不然他妹妹怎会对他如此了解?肯定是姨母思念他时,就与小鬼说他的事情了。

夏祈音没有宫九看透人心的本事,但也明显感觉到了宫九的高兴,不由叹道:真是男人的心,海底的针啊!

对于宫九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夏祈音没有深究,牵着小郡主与宫九一起进了库房。

“这是皇后娘娘所赐,稍后我让人给你送回去。”宫九随手指了指靠近门口的箱子,又带着夏祈音走到了里面的博古架旁,“这里面有什么喜欢的,一并挑了。”

“这是太平王府的库房还是小九哥哥的库房?”夏祈音看着琳琅满目的架子随口问道。

“你说呢?”

“明白了!”夏祈音欢呼一声,“翠屏,你喜欢什么,我们快挑。错过了今天,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是世子哥哥哒!”翠屏小郡主偷偷瞄了宫九一眼道。

“可他说随便挑了,快挑,挑好了算我的。”夏祈音拍拍胸脯,爽快地慨他人之慷。

翠屏见宫九没有拒绝,这才高兴地随夏祈音入内。两人在库房里挑挑拣拣好一会儿,也不过挑了三样东西。翠屏拿了一个翠玉小桌屏,夏祈音选了一张琴和一方端砚。

“选好了?”

翠屏抱着自己选的翠玉小桌屏,有些忐忑,生怕宫九要回去。

夏祈音将琴盒往箱子上一放,准备让宫九帮她一起送回家,朗声道:“选好了!”

宫九于是带着两人出了库房,又有仆妇带裁缝过来,给夏祈音量体裁衣。夏祈音知道这是进宫拜见皇后穿的,只能由着人折腾了,心下却暗暗吐槽大户人家真麻烦,竟然还要人专门做新衣服,才能上门。

小郡主抱着自己的翠玉小桌屏,在旁热情地帮夏祈音出主意做什么新衣服,才让夏祈音没那么无聊。小郡主年纪小,可凭借着她穿新衣服的丰富经验,对于做衣服选料子和样式很有一番见地。

忙活了小半日,宫九又让人传膳。翠屏见宫九没有赶她走,小心地挨着夏祈音,开心地与崇拜的哥哥吃了一顿饭。这是翠屏有记忆以来,除太平王回府外,头一次与哥哥同桌吃饭。

素日,宫九不乐意搭理翠屏,王妃也不许女儿往宫九面前凑。兄妹两人同住一府,翠屏却几乎没有与宫九相处的经验。

饭后,夏祈音将小郡主送去王妃的院子门口,这才由宫九院中的小厮护送出府。从王府出来,便再没有见到余寿的身影了。

似乎察觉到了夏祈音的疑惑,石云笑着解释道:“世子有命,不想在府上见到姓余的那家人,管事已经报过王妃将余家人解雇了。”

对于余嬷嬷一家,府上的人早有不满。大宋不流行世代为奴,改卖身契为雇佣合同。然许多大府邸和世家还是喜欢用世仆,不过是将签卖身契改为雇佣合同罢了。

余嬷嬷是王妃的奶嬷嬷,王妃嫁来王府,便跟来王府。太平王常年不在京中,世子又不太管府上的人事,王妃急于抹去先王妃留下的痕迹,便大力任用身边亲信。事实上先王妃出身低微,入府并无陪嫁,府上那些先王妃用过的老人都是太平王府的世仆居多。

王妃这一招,得罪的是太平王府旧人。幸而府上仆从对太平王甚是忠心,加上太平王不许王妃过问世子之事,王妃能够替换的不过是自己院中和公中的奴仆,倒也相对太平。大家不敢记恨王妃,可对于虎口夺食的余家早有不满。

此番宫九发话要将余家赶走,管家自然不敢怠慢,当下着手处置拔出余家人。原以为到了王妃那里还会费些唇舌,没想到王妃听了管家的禀告,就病恹恹地应了此事,并没有反对。

夏祈音听得石云三言两语,便已经推测出这其中的内情,非常怀疑她为了阻止王妃作死,对她用了摄魂音,才吓得王妃认怂,甚是唏嘘。

余嬷嬷一家被赶走,对于翠屏小郡主而言应该是好事,只王妃与宫九的间隙怕是加重了。不过这对便宜母子原也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想来也无妨。夏祈音心中这般想着,很是心安理得的回家去了。

翠屏小郡主与夏祈音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夏祈音与宫九胡扯什么收了小奶黄包做小妹,不过是与宫九信口开河,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会与小郡主有什么交集。

莫看夏祈音对谁都热情又讲义气,实则很是无情。今日交的朋友,明日遇到新人,就将旧人抛之脑后了。可叹小郡主却对这位小姐姐上了心,抱着哥哥姐姐送的小桌屏,眼巴巴地念着下次和她一起玩。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音是渣女做派!

接上章狄仁杰的八卦:王安石的女婿蔡卞是蔡京的弟弟,蔡卞在世时说为官清廉(但也说他干过排除异己的事)。王安石的儿子王雱英年早逝,蔡卞就为岳父办理后事,奉养岳母,死后谥号文正。少时与蔡京感情不错,后来政见不同,兄弟不和,毁誉都有,但名声不算特别差。到了南宋,死了的蔡卞却被菜菜子连累,一贬再贬,扣上了奸恶之名。

果然,谁家都难免有一两个不孝子或糟心亲戚。同样,哪怕恶人的家族也可能养出一两个纯善小兔子。故此,我是非常反对连坐的,就如名相狄仁杰都不免养出个不孝子,谁能拍着胸脯保证家里没有几个糟心亲戚?凭什么好人要为了那么个糟心玩意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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