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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兴焕素描几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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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兴焕的故事
和他一处战友多年,每见一面欢笑多,故事多,噱头也多。在单调枯燥的岁月里,他给了我们许多的快乐;沉闷无聊中给人开心那也是夜明之珠。风流云散多年之后忽然得到他消息,说是当了什么什么的老,还是当地“傻人俱乐部主任”,凡干过一件理事会(一票否决)共认傻事者始得加入资格——可见江山易改,秉性依然如旧。
初识马兴焕时,我还是一个新兵。大部队就驻守在东北一个小县城,连队分队之间却分散在大凌河畔的山里。当时,我刚刚调入团宣传股帮助工作,说白了就是“抽上来”做宣传干事的事,不转关系也不享受干部待遇。“兵”里头能这样,也算“出人头地”了。那日,深秋时分吧,团里组织司、政、后人员下去集体突击施工。当时别说营连干部,就是团长政委坐的也不过就是现在穷村委主任的那一号帆布吉普。瞎参谋、烂干事、糊涂助理员——就是我们这一角,都挤在一辆“解放牌”运货车上。
汽车哼哼地在向山坡上爬,车上人都是一群的,地位职务也差不多,自然也就没什么形迹相隔,副参谋长开始还兴头,出营房时领唱了两回语录歌。唱到县郊没人处都没了劲,开始说笑磕牙。王助理说:“团服务社进了一批国光苹果,团首长每人一篓,还有万把斤,赶紧去买。”胡干事说:“四连杀了头猪,大会餐大会战,蒸的加肉馒头这么大个——足有电话机那么大!啧啧……连长电话里说得我流哈喇子,可惜咱们分到了六连。王干事,六连今儿什么午饭?”“也还不错,猪肉炒白菜!”那个姓王的干部吸溜着嘴笑说:“不过,咱们去还要吃点小灶,昨天他们连套住一头狍子。喂!黄副参谋长,你跟他连长说说,今儿招待了我们拉倒。”黄副参谋长被风吹得缩着脖子,咧着嘴笑,说:“这还用你说?昨个我就知道了!他们连是指导员当家,得给小白说——他是我带出来的兵,好说。”方参谋长在旁苦着脸笑说:“这会儿没上工夫想吃的。今晚我老婆来队,七点钟的车,得接人,得收拾房子,东边家棚子那个脏,跟他妈猪圈差不多!也不知道前头人怎么住的!这一去六连会战,还不知道几点钟回去呢。”黄副参谋长又说:“你怎么不早说?待会儿打个花呼哨你就回去。”方参谋长说:“本来想说的,我怕政委那张脸。动员会上又是不准请假又是严守纪律,代表党委决心夺取会战胜利。这么严肃的事儿,我就有屁也得夹着!”黄副参谋长说:“你分到我这儿我当家。”众人说笑着,王助理忽然惊乍着说:“马兴焕呢?日头打西头出来了!上车时候我还见他来着,怎么不听他说话?”
“我在这儿呢……”一个人在人缝中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我这才注意到,那个叫马兴焕的人就在我身边,瘦得伶伶仃仃的,里着一件破工作棉衣,脸上青黄不定,皱着眉头嘬着嘴缩蹲在车帮边儿。我一到机关就听宣传股同事说起他,是全团有名的活宝,他自己就故事一大堆,肚皮里的笑话故事也一大堆。虽然早闻其名,但我一来就下连采访,回来机关他又下去,一直没有见过面,却再没想到他是这般形容儿。正想着,黄副参谋长笑说:“你小子怎么了,有病?我也说这车上少点什么,原来缺了个九段说手!”
“八段八段……”马兴焕似乎有点瘟瘟脑的,捂着肚子站起身来,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不过,这会儿顾不上摆。上车前总部来个电话,接的时间长,没顾着解手……这会和肚里他妈***呢……参谋长……有纸没有?给点吧……”
黄副参谋长就在身边,笑着摸身上说:“幸亏幸亏,带着六连的大批判总结呢!”说着把一卷子纸递过去说:“你看这地方,满地都是农民,还有女人,你再坚持一下,前头这个村子里有个小学,有厕所……”
前头不远村子里果然有所小学。这是北方农村极常见的那一号学校,院墙低得一个跨越式跳高就过去了,八九间房子外一个篮球架子一片土场,靠院墙就是厕所,站在高高的汽车上,校园全景、厕所里外、蹲坑便池全都一目了然,却是学校正上课,鸦没雀静的只听小学生课堂中齐读声。
那马兴焕速度极快,翻身下车飞也似蹿进校园,不辨门路直奔厕所而人,跨上蹲坑解裤带蹲下就拉,屎尿齐流还夹了屁声,车上人都笑,看他进了女厕所更是一车前仰后合。
开始还没什么,孰料老马解手将了,学校一阵急促的电铃声,下课了!众人目瞪口呆间,一群小学生从教室里蜂拥而出,叽叽喳喳叫着喊着跳着笑着,男女生分拨向厕所奔去。马兴焕犹自在整理手纸,几个小女孩已经进了厕所。为头的女孩眼尖,一伸臂拦住同学,尖嗓叫喊:“慢着!里头有个解放军叔叔!”
马兴焕这时才意识到进错了厕所,顿时手忙脚乱,胡乱揩了,提起裤子就跑。忙中把笔记掉在地上。那个排头的小女孩扎着小辫,抓起笔记本就追。边跑边喊:“解放军叔叔……你的笔记本……你的笔记本……”
……汽车哼了一声又开动了。车上人摇晃着身子和马兴焕说笑。马兴焕惊魂稍定也就恢复了常态,无所谓的笑话:“我这算什么事?前日晚我在东院厕所,王助理带着弟妹一道进去拜望我——你们问他有没有的?”
一车人都笑了,东院是机关后勤,没有女厕所,王助理爱人临时来队,夜里如厕丈夫自然要陪着。他却说人家两口子去“拜望”他。
癌症
“马兴焕得了癌症!”
消息不胫而走,半日光景,机关里已经人尽皆知。我刚从办事处总部送文件回来,在办事处大院还见他和唐主任“打铁”,涎皮笑脸向后勤部里要木材,且看中了办事处大院刚锯倒了的十几个大树蔸。主任问他要树蔸做什么,他说:“上半截做菜墩,这玩意儿剁肉不掉渣儿,下半截劈了烧柴……嘻嘻……主任,下头当兵的可怜,您手指缝里漏一点,我那里库房就满了,日子就好过些……”当时不在意,回来方参谋一说,竟吓得一跳:“怎么会呢!大前天我们还在一处打扑克!”方参谋说:“不信你问汪秘书,办事处那边打来电话,说叫给他送衣服,要他住院呢!”
汪秘书叫汪声高,机关办迎春晚会制灯谜,马兴焕出的谜是“听见大狗叫生人——打一机关干部名”,谜底就是他的尊讳了……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忠厚人。我去问才知道,马兴焕竟真的得了癌症!是结肠癌!原本他去要木材,说去去就来的,偏办事处管着的四三二一医院要给首长检查身体,恰好他也在主任那里,说:“顺便咱也享受享受首长待遇。”就跟着去了。结果检查明白,首长们都没事,唯独我们马助理被医生留下来。对他本人说“还要再全面检查一次”,对我们单位说:“怀疑是结肠癌。要留院检查,要办手续,送衣服去。”
这么着战友都十分黯然。他出差几天,全机关的。人便觉得缺了一大块什么,何况如此?想想看吧,成年攒在山里炸石头,电影是《**战》《地道战》《打击侵略者》,再不然就是《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还有八个样板戏,来回翻,八辈子来一回慰问团,看的仍是样板戏。没有书读,没有听说过电视。除了平日打坑道,允许的娱乐就是打扑克、下棋,且是只许星期天来。本来日子过得就淡出鸟来,上帝还要夺走我们的马助理!这于他而言自是极为残酷,于我们而言也太不公道了罢?
天天都有他的消息:
“马兴焕转院了,到二六八医院了!”
“马兴焕送北京检查,确认肠癌,不是结肠癌——晚期!”
“他自己知不知道?”
“马助理能得连蝎子都蜇不着,还不知道?看看阵势他就明白了!”
“四三二一医院的护士跟他说了,嘿!真他妈不懂事小丫头片子一个!”
“别怨护士,马兴焕那两片嘴,什么消息探问不出来?”
说着、议着相与叹息着,一天天无聊打发没有马兴焕的日子。过一段日子传闻说他转院了,又一段日子说他老婆已经和别人谈恋爱,又说他去了上海,病情没有再议,大约是不中用了。这种病谁都知道,没法子的事……
都想是没指望了。不料时隔四个月,快过“十一”,马兴焕仿佛从天而降,回到了部队。我当时在炊事班帮厨,外头饭堂里班长一声招呼:“马助理!你回来了!”“阎王不收我,我不回来哪去?”马兴焕仍是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满面红光,身板比过去还要直了些,笑眯眯和大家一一握手:“老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王,你这老班长,又要吃你的高粱米发糕了!老规矩,哎——鸡屁股的,我的米西米西!”老王班长呵呵直笑:“还有猪蹄子,都是你的!你活得这么结实,我这里有的是搡狗肚子的!”众人有说有笑,我也笑,心中却暗自诧异:他还一去几个月治癌症,不但癌症没能要他命,似乎原来的胃痛肚子痛毛病也没了,真怪!忍不住在旁说:“老马,我还以为你这一去嗝儿屁朝天了,你倒愈精神了,是误诊了吧?”“单是北京一三〇一医院,查了四次,上海二医大是三次。”马兴焕给大家分口香糖,自己也嚼了一块,若无其事地在板凳上跷足而坐,侃侃而言:“结论是直肠癌三期,食道裂孔癌。几个医院用了最现代化的——名字说给你也不懂——都他妈一样!”
我小心地接着他的话问:“那你现在呢?”“好了。”他嚅动着嘴说,“对了萧林,我从总后回来,《后勤通讯》姚再新,叫你写一篇连队用办证法做思想工作的报道,或短评也行,这个月送去——你可别忘了,上回打扑克输了,你还欠我一篇大批判稿儿哩!”
“忘不了你的,鸡窝里找蛋,别说一篇,十篇也现成!”我说。又追着问:“哪个医院治好的,这么利索的——看去真不像病号!”
“不像吧!”马兴焕一拍大腿,得意扬扬地说,“不但不像,现在已经没了病灶!别说你奇怪,一三〇一几个教授都直犯迷糊……”“他们犯什么迷糊?病是他们治好的嘛!”“不——是!”马兴焕拖长了声音,卖关子地说:“是马大夫治好了马兴焕,这不好好回了咱们这窝里!”
几个炊事员听得直眨巴眼睛,撺掇着说:“马助理,跟咱们吹吹,咋的回事?”
“癌症是没问题的,治好了也是没有问题的。”马兴焕变得有点深沉的样子,慢慢道出了原委,首长们检查身体,当时我在部队办公室,和林部长说得投机,部长一高兴说:‘早知四八五有个马助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走,一道去检查身体。’我也想占个便宜回来吹牛,高高兴兴搭部长的红旗就去了。
检查结束,医院通知我留下,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你们知道,前头青年股徐股长就是这么出情况的——还是我去二六八医院帮办手续什么的。医生们这一套——隐瞒病人——都他妈玩烂了!
找了几个熟人问,都是编好了的圈,说:‘你瞅瞅你瘦的,糖尿病四期还有胃溃疡——不住院不要命了?’诓我,他妈的哄我!
我寻了个小护士,一问是小老乡,她也骗我。我哭着诈她说:‘我的病王院长已经透了实信,是癌症三期,你也甭骗我。我也不是问你这个的。我找你是因为你是咱山东人,讲义气,实话跟你说,我死,你嫂子守不住,这就苦了两个儿子。咱们好歹是帮边子战友,和尚不亲帽儿亲,你探家回去,悄悄叫我弟弟来一趟,有些事我跟小三交代一下,得留住我的根子。就这,我在地下也感你的恩……’
我哭她也哭,就说了实话:‘你放心,这事我准给你办到……你也甭尽往窄处想,二内李主任说还不能最后确诊,直肠癌能动手术……先检查确诊先治病比什么都要紧。’
就这着,我就知道了内情。以后到北京、上海大医院,我都明明白白,大夫们神神秘秘,我说:‘是直肠癌,请诊断!’
事情似乎就这样有了结论。医生们说:‘先保守治疗,身体强壮一点再动手术、化疗,五年生存率还是有希望的。’
“我想的是又一回事:‘老子来世上走一遭也不容易,多少好东西先头看着好,舍不得买。又没个儿,白白死了便宜别人——’”
我忍不住在旁问:“你不是对护士说有两个儿吗?”
“那是骗她的。”马兴焕接着又说,我还存两千块钱,留给谁?再说这辈子净攒山,居然没有享福,这就得了,一是高兴,二是转悠,三是吃吃玩玩——这主意不赖。
从上海转院我就没再回北京。带了一包子药也没咋吃。先去南京,再去武汉,又奔广州,走路住宿能报销,津贴再加我的两千块,碰见什么新鲜物就吃。什么烧鸡、卤牛肉、驴肉、狗肉、螃蟹、香肠……只要不要票,只要买得起,就吃!吃美了招待所倒头大睡。转着地方连吃带玩。
“吃了三个多月,眼见两千块快吃完,病也不见个动静。我心里奇怪:‘这他妈咋搞的,怎么还不死呢?再不犯病没钱吃东西了!’看看再坚持下去不是事,又只好回了总后医院。作怪的是医生一检查:肿瘤消失!”
这时我们都听愣了,马兴焕咂着嘴,似乎在品尝那滋味:“还是那些机器,又检查了三遍,前后照的片子对着,又看又研究,先头我是癌症马兴焕,现在是好人马兴焕!”我问:“医生怎么说的?”马兴焕说:“他们没说的,只是奇怪。问吃什么药,我没吃药。他们又叫我提供食谱,我他妈这会子瞧见冰糖葫芦,只吃了,等会儿又吃炸鱼、买巧克力、喝啤酒看见什么想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谁还记?有屁的个食谱!”
一番话说得人人喜笑颜开。过后看,他真的是痊愈了,二十年后,前几天还通了电话,仍旧嘻天哈地。
有一天晚上他道出秘诀:“萧林,我告诉你。也可能你已经得过癌症又已经好了,但你一直都不知道。知道了就完了。癌症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吓死的,只有百分之十,一半是真病死的,一半挺着活过来了。”
也许吧,他可能说的是真相。
参观军博馆
不久,我得到一个机会,和马兴焕一道出差。他带了五个战士进京拉器材。我是带了一篇稿子要送到总部,顺搭他的汽车。和他一道走路你用不着担心寂寞,他似乎也不太介意我们都是战士,他是干部,一路在汽车上不是打扑克下棋,就是说笑话,一个接一个没个完,荤的素的都有,吃饭打尖都由他出面联系——都在沿途部队吃,也不知怎的到处都有他的朋友熟人,吃饱抹嘴走路还要捎上牛肉、花生、酒之类的车上打牙祭,整整两天,又吃又住没花一分钱。高兴得我们直想冲他喊万岁。临近到北京,几个战士提出:“马助理,能不能带咱们进军事博物馆开开眼?”
“成!”马兴焕想都没想,说,“事办完,先不装货,我带你们去。”但我是去过军博的,知道进出手续严格,在旁说:“咱们好几个人呢!有没有政治部的证明?我们向部里请求一下,叫他们出个证,就好进了。”马兴焕说:“这又不是进国防**基地,博物馆就叫人看的,咱们又是军人,哪来那么多规矩!”
……到京第二天,我已送完稿子,如约来到天安门。远远见他们六个已在树下等我。看看军博馆门口,两个军姿笔挺的战士戴着红箍站岗,进馆的都是列队齐整,持介绍信鱼贯而入,断然难以混进去。马兴焕见我来,便开始布置:“你们就在这树下,我和这两个(站岗的)交涉,瞧着我招手,你们就过去,是两个新兵蛋子,好对付。”说完抽身就走。
那边顺风,话也能听见,我们眼巴巴地瞧着,他如何动作。见他昂首挺胸旁若无人走近,正替他捏把汗,只见两个新兵一齐立正“啪”地一个军礼。一个说:“首长,清出示证件。”马兴焕微笑着从兜里掏摸了一阵,扬着手说:“这是我的军人通行证——同志,我晓得这里规矩,单拿这个不中的,想请两位通融一下。”
“对不起,首长,要有军以上证明,这是制度。”
“小同志,今年才入伍的吧?”马兴焕仿佛全身都是笑,一欠身说,“当兵到北京来,又能到这值勤,不容易呀,福气哟!别看我长三年入伍,还是头一回来北京,这天安门,这人民大会堂,这景致,只在电影里见到过!我要是有福气在这里站一班哨,睡梦里也笑开花!”
两个战士听他说,只是微笑,左边的一个问他:“首长,部队在哪个军区?”
“哪个军区也不是,咱们是总后下属部队。”马兴焕愈发放松,索性叼上了烟,向两个战士让一让,见他们连着摆手,又装了兜里,说:“施工部队攒山,苦啊!铁丝网圈起来一年三百六十天,打坑道搬石头,修军事基地!那地方都是山,抬头一线天,满天悬崖峭壁,一步踩不到石头你是活神仙!没有商店,没有马路,没有老百姓,一色儿清,见面都是大头兵!”
站岗的战士似乎对他有了好感,一个说:“你真是头一回进京?”“当然!这还骗你?”马兴焕吞云吐雾,又叹息一声,“不瞒你说,要不是**基地急需一批器材,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过世面!我们是一天一块二的伙食,你们是四毛五的吧?一月五十斤粮食。你想想看,是多重体力劳动?”
“噢,**基地!”两个战士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他们整日在天安门,对军队的**基地自然有一种神秘感。我们在树这边听得清楚,都抿着嘴笑,却见两个战士说了句什么,马兴焕一个敬礼说:“两位同志真好,准能提干!我们代表山里的战友向你们致敬!”说着向我们招手喊:“喂!过来!谢谢两位同志批准我们进去。”
我们庄重地跟着马兴焕进去。两个“岗位”站在门旁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们必定以为马兴焕一人进馆的,看他还带了这么一帮,愣了。
军博馆里参观是很规矩的,观众有军队上的也有地方上的,大家都列队一小方块一小方块滚动着,听讲解员讲说。只有我们这一撮像游击队,自由自在这里听听那里看看,引来别处不少好奇的目光。待到参观坦克,又出了新戏,那里是一辆苏制坦克,当时中苏珍宝岛战事风云刚过去,这是乌苏里江拖回来的战利品,四周用铁链子和活动铁柱挡起来,观众都站在圈子外面看,圈里有一个讲解员手执长鞭指点着说:“用毛**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就是用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些普通装备,战胜了苏修社会帝国主义的武装侵略,事实充分证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号称无敌强大的苏修乌龟壳,被我解放军击毁在江中再也一动不能动!”
她讲得琅琅铿锵,可是忽然发现人们神色有异,目光不在她身上,诧异地回头一看,一个解放军干部不言声地跨进了铁栏,正大大方方走近坦克,我们一看是马助理,顿时都傻了。
马兴焕却一脸庄重肃穆,站在坦克旁边若有所思地端详一阵,众目睽睽中爬上了坦克塔,揭起上头盖子竟跳了进去!
外头的人连讲解员和观众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看他所为,我们都把心吊在嗓子眼:马助理把事招大了!少时,又见他从坦克里冒了出来,动作十分麻利地下了坦克,对讲解员说:“对不起,打扰你工作。打苏修时我没注意坦克,特意来看看……”
老天爷!这竟是他打的坦克!是珍宝岛来的战斗英雄!人们“忽啦”一下就把他包围了,请他讲战斗故事的、请合影留念的、请签字的顿时乱成一团。我却觉得一下子头涨得老大……马兴焕挤得一头大汗出来,连声不住说:“没什么好说的……对不起,我还要开会……再见!”回头对我们说:“走,我们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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