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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就换上一身破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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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过早饭,王鹏就换上一身破衣服,要去杨先生店里帮忙收拾房子,老二王程、老三王雷,因为今天学校老师到县礼堂开会,所以都放假,两人也都像模像样换上衣服跟着王鹏去西关大街。兄弟三人只有王鹏真正能帮上忙,爬上爬下,忙得灰头土脸。两个兄弟,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添乱。但杨先生很高兴,还不断夸夸兄弟两个,或者拍拍他们的脑瓜。中间杨先生又出去一趟,提回一包点心,说:“孩子们,看叔叔给你们买的好吃的。”

王程、王雷欢呼着抢上去,你争我夺。杨先生抓起一把,说:“还有你们哥哥呢。”

杨先生买的是瑞生恒点心铺的小桃酥。王家在县城里也是数得着买卖人,但王俊逸持家甚俭,他的口头禅是:“嘴不能馋,手不能懒。”所以,瑞生恒的点心,王家三兄弟也是难得吃到。王鹏拿起一块刚放到嘴边,一下想起雪莲来,所以就把一小把点心全装到口袋里,说:“等我回家洗洗手再吃。”

快吃午饭时,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王俊逸过来了,转了一圈说:“不错不错,这三间大北房开门诊,又亮敞又宽阔。”

杨先生就介绍他未来的布局,大约明天各种设备就从泰安城运过来,西边一间是治疗室,门口要挂帘子,闲人免进。东边一间是药房,中西药都有。中间冲门这间,杨先生坐堂用。

王俊逸邀杨先生到他的鲁王工坊店里看看。两家就是斜对门,方便的很。鲁王工坊的横匾很显眼,老远就看得见。王俊逸说:“杨先生,我家的匾是乾隆皇帝御笔亲题。”

杨先生啧啧称赞。

进门对面墙上是鲁王工坊家训:正直做人,忠厚传家,无为而为。这祖传家训是第一代传人王时行手书,第三代传人专赴济南请雕刻高手在紫檀木上隶书阳刻。

祖训左右是展架,摆着鲁王工坊锡雕作品。回过身来,北面墙上是历代传人画像。王俊逸一一介绍给杨先生,杨先生赞叹不已。

参观完鲁王工坊店面,王俊逸诚邀杨先生到家中吃饭,盛情难却,杨先生恭敬不如从命。老二机灵,已经飞跑回家向母亲报信,早做准备。

王鹏与苏盛玉围绕着雪莲姑娘的明争暗斗越来越烈,这天终于动了手。要论起因真要追到王鹏头上,因为他先说:“你们苏家啥了不起,不就是腌个咸菜疙瘩!”苏盛玉回敬道:“你们王家有啥了不起,不就是个打锡壶的?我最看不上眼的是你爹,比个娘们还抠!

比个娘们还抠,这是讽刺王俊逸过日子太俭,王鹏看上去好像没心没肺,但心底里对爹却是很尊重,听苏盛玉这样说,火腾的就冒起来,挥手就是个大嘴巴。苏盛玉毫无防备,这一巴掌挨得结结实实,他吐掉嘴角的血丝,红着眼扑过来。他个头比王鹏小,硬碰硬不行,但他有个小把戏,自称小鬼扛枪,脑袋顶在王鹏的肚子上,两手抱住王鹏的腿,猛力向上一扳,王鹏摔了个仰面朝天,爬起来时手又按上了一泡骡子屎,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王鹏在众人面前出丑,这下真疯了,死死抓住苏盛玉的两个肩膀,像推独轮车似的向后猛推,跑了十几步,又重重的把苏盛玉摔出去。扑的一声闷响,从声音上判断,苏盛玉摔得不轻。

年轻人热闹没看够,希望苏盛玉站起来还击,因此嗷嗷乱叫:“起来!打呀!”

但苏盛玉没有动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有动。

年龄大些的反应过来,跑过去一看,脑袋下面已经流血来。原来,苏盛玉脑袋正巧摔在一块石头上。

“坏了,出人命了!”有人拿手在苏盛玉鼻孔上一试,已经没了气息。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王鹏脑袋嗡的一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傻小子,快跑。”有人提醒王鹏。

王鹏撒腿就跑。平时闯了祸,总要躲起来,等大人气消了些才敢回家。这回他直接往家里跑,自家的三级门槛好像是一个箭步闯进去的,母亲正在院子晒被子,被儿子吓了一大跳:“你个祸害,吓死我了。”

王鹏扑通跪下,放声大哭:“娘,我闯大祸了,我杀人了。我推倒苏盛玉,把他脑袋摔碎了!”

母亲看儿子满眼恐怖,知道这回真是惹了塌天大祸,苏盛玉,那是苏家三代单传的儿子!

“孩子,赶快跑,赶快躲出去,一切有娘和爹!”

母亲跑到屋里,胡乱收拾了一个包裹,塞到儿子怀里,硬生生把他推出门去。

王鹏撒腿从家里跑出来,不管东西南北一路跑下去。他只怕遇到认识他的人,问他哪里去。等他觉得安全了,在山头上坐下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了,也就是说,他慌慌如丧家之犬已经跑了大半天。他这才感到两腿象灌了铅,腿肚子发紧。家是没有了,去哪里心里也没数,姥姥家、姐姐家、两个姑姑家,这些最可以去的地方如今是最不敢去了。也许他前脚刚去,捉他的人后脚就到。他躺在光石板上,茫然的看天上的云,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一觉醒来,眼里一片桔黄,太阳离山尖只有一杆子高了。冬天日头短,太阳一挨山,转眼就黑。看看东边最近的村子,也有四五里地,无论如何天黑前要赶到,这里山高林密,万万不可在山上过夜的。

他赶到村口时,天已经黑透了。去拍了几家的门,明明听得见屋里有人低声说话,却不接他的腔,更没人开门。他又饿又乏,实在走不动了,就到街心碾棚里将就一宿再说。

王鹏梦中回到家了,母亲说:“你这个祸害,又去哪里疯了,天这么冷!快过来烤烤火。”他靠到火炉前,母亲端来一碗他最喜欢的面疙瘩汤。他接过来去喝,腮都贴到热汤上了,却怎么也喝不到。这么一急,就醒了,眼前黑乎乎的一只四条腿的活物正在舔他的脸。他嗷地一声,那东西撒腿跑了出去,原来是条狗。经这一番惊吓,他睡意全无,肚里饿得更厉害,肚皮都贴到脊梁上去了。看看东天已经有一道鱼肚白,想必天不久就亮,出了碾棚向北,上了一条更宽些的路,一直走下去,过了三个村子,天真正才开始亮了。

那时王鹏走进了一个镇子,那些二层的小楼和那青石板铺的官道,告诉他那是个象模象样的镇子。第一户开了门点上灯的是家馍馍铺,那扑鼻的馍香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可是他兜里一个子儿也没有,他就站在那里贪婪地闻着那馒香,不靠近也不走开。腰宽背阔的掌柜,一边迅捷地从笼里向外拾着馍,一边招呼说:“兄弟,你是要买馍吗?我周家铺的高桩馍可是远近闻名,保你吃一回更想第二回。”

王鹏说:“掌柜的,我赶了一天的路,水米没进一口。可是,我身上没带钱。”

掌柜的说:“兄弟,我没说错的话,咱是头一回照面。要是熟人,不用说一个,赊十个八个都成。”

王鹏说:“我可以给你干些粗活。”

掌柜的想了想说:“算了算了,谁都有个不凑手的时候,我就送你个馍吃,算交了你个小老弟。”说着把一个热腾腾的馍递到王鹏手上。

王鹏接过了塞到嘴里,还没尝出味来,已经狼吞虎咽下了肚。这一个馍进肚,象是一块小石头落进大池塘里,连个泡也打不起来。掌柜的就又递一个给他,三两口又下去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吃下了五个馍。

掌柜的说:“兄弟,不是我抠,你饿的肚里空瘪了,再吃要撑断肠的。”

王鹏还觉肚里没饱,可是不好意思再伸手,就问掌柜的有没粗活儿。掌柜的说:“罢了兄弟,刚刚我说了,算我结交了你嘛。”

王鹏说:“我吃了你五个馍哪,我帮你干点活吧。”

掌柜的见拗不过王鹏,就让他去院子里给劈柴。王鹏向手心唾了口唾沫抡开膀子劈起木头来。灶间正在烧火的女人听得外边声音,探出头来问:“这是谁呀,你让人家干这粗拉活。”

掌柜的说:“是个过路的小兄弟,吃了个馍,手里钱不方便,非要干些活顶了。”

女人说:“不就一个馍吗?你还要人干这粗活。”

掌柜的说:“这小兄弟仗义,非要干。”

王鹏说:“大嫂,我都吃了五个馍哩。”

王鹏哐哐地劈,不使奸不耍懒,累得满头大汗。掌柜的看看一个大树桩已经劈一半,说:“算咧算咧兄弟,那五个馍这回都使出来了。”女人已经蒸完了馍,向木盆里臼了水让王鹏洗脸,一遍遍地埋怨掌柜的不该让王鹏干这么多活,误了人家去做事。掌柜的这才想起来说:“兄弟,你给我劈了一早晨柴,还没问你啥地处来去啥地处哩。”

王鹏就撤慌说,因为和人家争地界,把人推倒,正巧脑袋碰在石头上,把人摔坏了。自己在家是孤儿,就不敢回去了。

掌柜的说:“你身上分文没有,怎么在外混?”

王鹏说:“我想给大哥扎个长工,粗活累活咱都不嫌,工钱也不要,只要大哥能给口饭吃就成。”

掌柜的说:“我这是小本买卖,哪雇得起长工?兄弟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这时女人说话了,女人说:“看这兄弟也是个实在人,他不嫌,就让他在咱家里帮个手吧。籴麦磨面劈柴都用得上人。”

王鹏就在沂河县河头镇周家馍房留了下来。馍房里活儿真不少,白天要在旱磨上磨麦,磨一遍又一遍,直到磨成雪白面粉。周掌柜又特别讲究,面粉要比一般人家的白许多,自然就要多磨几遍。从冒太阳磨到正午,才够第二天蒸三笼馍的面;逢到集日要蒸五笼,那就要磨到下晌。下晌要进山打柴,晚饭后开始揉面团。周家馍好吃,关键是面和的硬,靠一遍遍的揉,把面揉熟,揉出筋性来。这是顶累人的活儿,掌柜和女人轮换着,揉大半个晚上。两人都落下了肩背疼的毛病,揉一会疼得直呲牙。半夜里又要早起蒸馍。日日如此循环,月月如此往复。王鹏住下来后,这一切他都可以分担。掌柜的其实对王鹏并不放心,用了好多办法比如故意把钱丢到地上等办法来试探,结果王鹏的做法让他逐渐放了心。女人对王鹏也好,吃饭了先招呼王鹏,王鹏衣服绽了缝挂了口,他就穿针引线给王鹏缝了。王鹏顶喜看她低头顺眉给他缝衣裳的样子,那样子让他想到母亲,她也是这样的一脸安祥,无限慈爱,专心致志。

王鹏与掌柜的几乎成了一家人。掌柜是山西人,是六年前讨饭讨到这里来的。他做馍的手艺,是无师自通,把家乡锅盔的做法创新出来的。掌柜从山西来,女人又是聊城东昌府人氏,本地也就没有什么亲戚,不过掌柜的却有不少朋友。常来的一个是赶着毛驴的窑货贩子,驴背上两只驮篓里装的是博山瓷碗瓷碟酒盅茶壶等等。还有一个是在沂河县城里炸油条的,图这里麦子贱,过些日子就来籴一些。还有些赶脚力的,有时他们一来就是四五个,都是大嗓门,和掌柜的也是亲如一家。

王鹏日子过得很舒心,只是半夜醒来会睡不着,想爹娘,想弟弟。但他不敢打听,也无处打听,当然更不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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